敖陶孙(1154—1227年)是南宋中后期一位颇具特色的诗人,字器之,号臞庵、臞翁,宝庆三年(1227年)卒,年七十四。刘克庄撰有《臞庵敖先生墓志铭》,其中对敖陶孙的籍贯记为“福州福清县人”,又曰“沈夫人先三年卒,祔东皋先茔。子农师以绍定二年(1229年)四月庚申奉先生合葬书来速铭”。
敖陶孙之妻沈夫人先于敖陶孙去世,敖陶孙卒后,敖陶孙之子敖农师将二人进行合葬,并请刘克庄撰写墓志铭。清康熙《福清县志》载“敖陶孙墓,永东里东皋山”,《大清一统志》云“敖陶孙墓,在福清县东东皋山”,皆明确敖陶孙墓地所在。
敖继公是宋末元初精通三礼及易学的经学家,字君善,生年不详。关于卒年,福建师范大学廖明飞先生《敖继公小考》一文通过考证,认为敖继公卒年在元大德六年(1302年)到元大德八年(1304年)之间。倪渊是敖继公的学生,元人黄溍所撰《倪公墓志铭》曰“(倪渊)既长,乃弃去,而刻意圣贤之学。三山敖先生继翁深于三礼,而尤善《易》,公从之游,于节文度数之详,辞变象占之妙,靡不博考洞究”。三山,福州的别称。明景泰《寰宇通志》云“敖继公,福州人”,明嘉靖《湖州府志》载“敖继翁,字君善,福州人”,也都记载敖继公为福州人。
敖陶孙、敖继公同为敖姓人氏并籍为福州,二人之间可能具有某些关联,但以往著录与研究并未论及他们的关系。幸运的是,福建省图书馆藏有清道光年间承志堂刻本《仪礼集说》一部,此书不仅叙述了福清敖氏族人重刻此书的缘起经过,还提供了敖陶孙与敖继公二者关系的一些线索,具有考索闽地文人事迹的重要价值。
承志堂刻本《仪礼集说》共十二册,第一册的扉页刊有一个牌记:“道光戊子科,仰庵公十九世孙朝杰、二十世孙振铭重镌《仪礼集说》,闽首郡玉融承志堂藏板。”此书在每卷末“后学成德校订”之后,皆印有一行字:“清道光戊子福清生员敖朝杰暨侄振铭重刻。”据此可知,敖振铭与敖朝杰为叔侄关系。
牌记上有5个钤印,从右至左,从上到下,依次是“以谨节文”“朝杰”“敖振铭印”“玉融”“承志堂镌”。玉融,即福州福清。“以谨节文”,语出朱熹《论语集注》“《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书末还钤有“仰庵”“臣敖继印”两印。依据“仰庵公十九世孙朝杰”,仰庵公为敖继公,而“臣敖继印”,疑似敖继公之印。
需要注意的是,牌记“道光戊子科”是指敖朝杰考上道光八年(1828年)的福清生员,并非承志堂刻本《仪礼集说》的刊刻时间。书前刊有闽人赵在田《重刻仪礼集说序》,序末写道:“道光辛卯仲秋,史官福州赵在田序。”道光辛卯,即道光十一年(1831年)。“道光辛卯”才是承志堂刻本《仪礼集说》的刊刻年代标识。赵在田,字光中,号谷士、研农,世称谷士先生,福州人,其所撰《重刻仪礼集说序》记载了敖陶孙与敖继公的关系,及清代道光年间福清敖氏重刻《仪礼集说》的过程。
其一,叙述敖陶孙与敖继公的谱系。序文在简述《仪礼》学的学术史后写道:“宋敖陶孙,字器之,居福清之东塘,忠节诗词,南渡豪杰,著有《臞庵集》。绍熙间,朱文公除宫观,器之送以诗……赵忠定(赵汝愚谥号)死谪所,器之作甲寅行以哀之。详见刘后村所作《志铭》中。继公,字君善,为其华胄,修学好古,手定此篇,疏通周悉,学者不苦其难读难行,文行可与器之后先辉映。其书梗概,发明郑注,不立同异,无元人改经气习。《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及君善前后二序,视缕言之,故不复赘。”
赵在田所说“福清之东塘”较刘克庄《臞庵敖先生》“福州福清县人”“祔东皋先茔”更为具体。赵在田在介绍敖陶孙相关生平后,其所述“继公,字君善,为其华胄”,明确指出了敖陶孙与敖继公的关系,即敖继公是敖陶孙的后代。已知敖朝杰、敖振铭分别为敖继公的十九世孙、二十世孙,但敖继公与敖陶孙的世系次第并不清楚,根据敖继公卒年反推,敖继公可能是敖陶孙的孙辈或曾孙辈。接着,赵在田盛赞敖继公《仪礼集说》的价值,认为此书写成后,可让学者不再以《仪礼》难读。
其二,概述敖朝杰重刻《仪礼集说》的缘起。序文写道:“洎我朝编《仪礼义疏》一书,以郑注文句古奥,亦不易解,惟元敖继公《仪礼集说》,疏通郑注,而正其失,号为善本,故承脩钜公以敖氏所说为宗,而参校诸家,补正舛漏,是《集说》实为《仪礼》之功臣。顾此书仅见于通志堂类刻,无单行本,学者多不得见,此则福清敖上舍之所为重梓也。”
清乾隆元年(1736年),清高宗开设三礼馆,修纂《钦定仪礼义疏》,此书多采用敖继公的说法。《钦定仪礼义疏·凡例》曰:“惟元儒敖继公《集说》细心密理,抉摘阐发,颇能得经之曲折,其偶驳正注疏,亦词气安和,兹编所采特多。”敖继公《仪礼集说》在清代颇受到重视。
敖上舍,即敖朝杰。因《仪礼集说》收录在《通志堂经解》丛书中,并无单行本流传,是以敖朝杰为惠飨学林,对《仪礼集说》重新进行了刊刻。
其三,叙述《仪礼集说》刻成的经过。序文写道:“上舍讳朝杰,英年踔厉,足亢其宗,而芳兰早凋,人琴之感能无起惄?然其从子振铭,头角峥嵘,深中夙敏,踵成盛事,以惠同好,可敬也已。上舍为余言,《臞庵集》世无传本,极意搜求,冀得授梓,且将器之公诗评一则、《题杭州皋亭山》一诗附焉,以书不可得而止。夫士之束身圭璧者,述祖德,诵先芬,拾其膏馥,以为家学。群季俊秀,校讐不倦,寝食其中,艺苑美谈也。上舍一门,英英磊磊,谢氏芝兰之气,阮家南北之居,文采风流,夫岂多让?异日者,得《臞庵集》而雕之,则敖氏之文献备,上舍亦当含笑于九原矣。是为序。道光辛卯仲秋史官福州赵在田序。”
敖朝杰虽然发起重刻《仪礼集说》,但没等到此书刻竟已去世,如序文所说“芳兰早凋,人琴之感能无起惄”“上舍亦当含笑于九原矣”。敖朝杰辞世之后,其侄敖振铭赓续重刻工作,“踵成盛事,以惠同好”。敖朝杰是道光八年(1828年)福清生员,而赵在田作序于道光十一年(1831年),那么敖朝杰的卒年应在道光八年之后、道光十一年之前。根据序文,敖朝杰还极意搜访敖陶孙《臞庵集》雕刻,但可能没有实现。
赵在田序称“夫士之束身圭璧者,述祖德,诵先芬,拾其膏馥,以为家学”,盛誉敖朝杰、敖振铭等敖氏一门,克己修德,秉承祖上遗风,将之作为敖氏的家风家学。“群季俊秀,校讐不倦,寝食其中,艺苑美谈也”,是指敖氏一族为重刻《仪礼集说》之事尽心尽力。福清敖氏一门“文采风流”事迹,可以为闽地文化史注入新的历史内涵,是传统文化价值现代转换的实践路径之一。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