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是中国古代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宋朝理学之集大成者,被后人尊称为朱子。他好学深思,涉猎广泛,在众多领域都取得了杰出的成就。朱熹与地方志也有不少交集,他非常重视发挥志书的功能,在读志用志方面的表现尤其突出,对后世方志事业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上任伊始,先问志书
“郡之有志,犹国之有史”,中国地方志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经历了两汉“地记”和隋唐“图经”的演变,到宋朝进入了定型和全盛时期。
两宋之时,志书的体例更趋完善,内容更加充实,成为涵盖地理、政治、经济、人文等各方面情况的综合地情书,堪称“一方之全史”。宋朝全国、路、州郡、县邑等各级志书编纂成风,各地官员在上任之后,往往要将当地志书作为重要的施政参考书。
南宋淳熙六年(1179年)三月,朱熹到江南东路南康军(今属江西)担任知军。虽然这次出任地方官并非他的意愿,但作为一代大儒,“家国天下”的士大夫责任感促使朱熹毅然立下了尽己所能、造福百姓的宏愿。为尽快进入父母官角色,朱熹一到任即找来南康的志书(当时称为“图经”)仔细阅读,以期全面了解掌握当地情况。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首诗,诗名即为《入南康界阅〈图经〉,感陶公李勃刘凝之事戏作》。
在朱熹文集中,我们还可以找到“到任之初,考按《图经》”和“视事之始,考诸《图经》”等语句。可见朱熹在出任南康地方官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极为重视推崇志书的“官书”“政书”地位,真正将志书作为资治辅政的案头必备书。
朱熹“下车伊始问志书”的故事流传很广,被历代文史界传为美谈。民国著名方志学家黎锦熙举了中国历史上两位名人读志的例子:“韩愈过岭,先借《韶州图经》;朱熹下车,便问《南康军志》。”说唐朝韩愈和宋朝朱熹这两位先哲在出任地方官时,都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借阅当地志书。
朱熹与韩愈同为儒学宗师,虽生活在不同朝代,却同样看重地方志作为资政“官书”的首要地位,为后世留下了一段意义深远的历史佳话。
学以致用,施政有方
“治天下者以史为鉴,治郡国者以志为鉴”,这句史志名言将志书的地位与史书并列,突出志书对治理州郡的参考借鉴作用。朱熹即是一位善于运用志书(图经)来处理地方政务的模范官员,在南康相关公文中,“按《图经》”“考诸《图经》”之类用语频繁出现,处处体现了朱熹对志书的学以致用、活学活用。
反对迁衙。在朱熹任职期间,朝廷曾动议对南康军的区划设置进行调整,打算把南康军军治衙门由星子县(今庐山市)移到湖口县。朱熹从南康实际情况出发,以方志等文献记载为依据(“照《图经》”),分析了北宋初期在星子县设置南康军治的必要性与合理性,认为现在迁移军治的做法是劳民伤财、有害无利,于是上书朝廷请求取消迁衙计划。
重修书院。被誉为宋代四大书院之首的白鹿洞书院旧址即在南康军境内,该书院(学馆)始建于南唐,后毁于战火。热心文教的朱熹到任之后,从志书中阅读到白鹿洞书院的历史情况,立即对书院目前的状况进行了调查。“按国朝故事及郡《图经》,得白鹿洞之遗址于城东北十五里”,在志书等资料线索的指引下,朱熹找到了已经荒芜的书院原址,并亲自主持修复重建,这才有了后来传颂千古的朱熹与白鹿洞书院的渊源关系。
纪念先贤。在南康志书中,朱熹了解到东晋名士陶侃、谢安、陶渊明等都曾在南康居住,还有本地一些孝子、节妇等前人事迹也值得颂扬,于是安排寻访这些历史人物的庙宇、故居、牌坊、坟墓等遗迹遗存,并尽量予以保护、修缮。“谨按《图经》……(陶侃)有庙貌在本军城内及都昌县”,根据志书记录和实地探访,朱熹获知东晋名臣陶侃在南康的庙宇仍然存在,而且香火旺盛,已然成为当地有影响力的民间神明。为此,朱熹专门向朝廷上书申请赐予封号,以表彰陶侃的忠义气节。
淳化民风。作为理学大家,朱熹十分重视对百姓的儒家伦理思想教育,他在教化民众时,并不空谈理论,而是注重引用当地志书的记载,用本土乡贤作为道德榜样,使得宣教工作更接地气,更好地起到“厚人伦、淳民风”的作用。
当时南康有刘氏兄弟和陈氏兄弟,都因分割家产的纠纷而打起了官司。朱熹看到这两对兄弟的诉状之后,立即批评了这种“违礼法、害风俗”的事情,说自己上任以来,“寻访民俗,考按《图经》,曾以司马大夫、司马中郎、熊县令、洪义门孝行义居事迹,劝谕士民务修孝悌忠信之行……(令)其兄弟依旧同居共财,上奉母亲,下率弟侄,协力家务”。朱熹援引志书所载本地数位孝子的事例,劝诫当事人要效法家乡先贤,侍奉老母,友爱兄弟,共同维护孝悌之道。
总之,朱熹在执政实践中,充分利用志书全面性、权威性、本土性等特征,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地方志“存史、资政、教化”等功能作用,为后世为官者树立了以史鉴今、读志用志的良好榜样。
修志未成,长留遗憾
虽然朱熹很重视地方志,也给志书写过序言(如《武夷山图序》),但可惜的是,他没能亲自编修出一部完整的方志书籍。
其实在南康军任上,朱熹也曾有过修志的想法。他在与友人书信中说道:“此邦《图经》不齐整,而都昌为甚。数日来欲略为修整,而不得工夫,又无人能为物色图画。诸邑供来,皆不可晓,甚觉费力也。”大意是说南康旧有的志书不够齐全完备,自己曾打算加以重修完善,但因为忙于政务,缺少时间,精力有限,又没有帮手,最终只能付之一叹。
朱熹从南康离任之后,后来的南康知军朱端章(福州人)接续了朱熹的未竟事业,主持修好了新版南康志,并特地写信告诉朱熹这一喜讯。朱熹为此写道:“朱守书来示及新编《图经》,乃知其郡政从容绰有余力如此。大凡区区向所欲为而不暇者,今皆备矣。”得知南康新志终于修成,朱熹在欣喜之余,不由得感慨万千,赞叹后任知军朱端章施政从容不迫,乃至有余力编修新版志书,完成了自己之前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实现了自己牵挂多年的一桩心愿。
从字里行间,我们隐约可以感受到朱熹对于未能亲自完成修志的遗憾之意,也可窥见他心中存有的浓厚方志情结。
留名方志,备享殊荣
由于朱熹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无论其祖籍地、出生地、居住地,都以朱子为荣。这些地方在编纂志书时,对朱熹的记载方式,往往就与其他普通人物不同。本来按照志书内容的一般分类,朱熹的传记应该与众多人物一样都归到人物类中,但朱熹故里的志书则常常将朱子突出反映,给予其特殊礼遇和升格对待。
如在朱熹祖籍地徽州,明嘉靖版《徽州府志》为了凸显朱熹,将朱熹的人物传记从“儒林”中提出来,专列“朱子世家”一类,与人物卷的“儒林列传”“名贤列传”等人物分类并列。
在朱熹主要居住地福建建阳,明嘉靖版《建阳县志》更是在普通“人物卷”之外,专门为朱熹设置“朱子世家”卷。
在朱熹出生地福建尤溪,清康熙版《南溪书院志》虽然名为“书院志”,却不专心记书院,而在第一卷设置了“本源”“年谱”“本传”等章,直接将朱松、朱熹父子作为记述主体。
这些篇目上的升格和体例上的突破,既体现了相关志书对朱熹的重视与尊崇,也在方志编修史上留下了重要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