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世界菌草之父”林占熺在年龄上虽然差了将近三十岁,但都是闽西的客家农村人,最清楚那个年代农村生活之艰难、活着之不易。吃苦是刻在林老师骨子里的DNA,可与多数人不一样的是,他在苦难中锻造了大我、忘我的境界,还把耐劳、把对生活的热爱、把对未来的向往,也作为DNA刻在了骨子里。鲁迅先生说过,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同样的道理,没吃过苦、不知苦为何物的人,大谈甘甜和幸福,是不是显得单薄、肤浅了点?因为他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的真谛。
林占熺是农林科技报国的典型人物,不少人是通过电视剧《山海情》里的原型知道他的。电视剧里展现的宁夏西海固地区环境恶劣,林占熺就是在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带着他的菌草技术一马当先,掀开闽宁协作的大幕。小时就吃尽苦头的他怎么看待苦难和活着,他和余华作品《活着》里讲述的那种苦有何不同?我曾这样自问,也曾被问及。我只能说,余华《活着》里的苦,是大时代强加给小人物的,但林老师这种,却是为了达成内心的目标而自讨的苦。也是受这种精神感动,我创作了《奔跑的中国草》。
林老师参加工作后所经历的科研之苦、推广之苦、援外之苦,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除了智慧,还非得有坚韧不拔之志不可。我曾几次采访他爱人,一次亲见她给即将出门的老伴搭配七八种药,一袋一袋地装,边说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次是在风沙弥漫的内蒙古乌兰布和沙漠,看见她一路陪伴,因为这次出门时,林老师不小心摔倒了,她担心出事,就像一个贴身保姆一样全天候服务。林老师的老伴也快80岁了,身体也不好,结婚以来她发的最大的牢骚就是:林占熺为天下的穷苦人服务,我为他一个人服务。
让我们刮目相看的是,林老师不愿揣着个人的幸福没事偷着乐,到今天还在自找苦吃,还在攻坚克难,一心想着让更多国家和地区受惠于幸福草。团队建设、学科建设、跨国合作等,也都离不开他。未来还要面临许多难题和新课题,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让我想起清代文人彭端淑所说:“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我有时也很羡慕林老师,耄耋之年还有一份深情,仍童心未泯,在痴痴地等这一株草更大的赋能。
走心入情地写好科学家的事迹和动人的中国故事,难点不是高举高打,而是如何落地,落到大众都能实践的生命精神以及能确认的生命价值之上。我用三十多万字来写林老师,绝不是为了完成一篇那么长那么长的表扬稿,更不是流水账般地记录好人好事。菌草事业最大的支持者来自习近平总书记,从他担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省长,到担任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在持续支持菌草事业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林老师从中吸取了阳光,也成了另一道光。我的创作,就是想收集他照亮过许多人许多地方的光,让这束光聚焦在国之大者上,温暖和照亮更多的人。
正因如此,我给作品的定位是,这是一部非虚构文学,表现的是一个人如何从小草般的平凡无奇,在众声喧哗中,与时代、内心、命运抗争,为人类奔跑出一片蔚为壮观的风景,让自己在平凡之上有了可圈可点,给这个世界留下再也抹不去的一片绿,也让世界看到中国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时的真诚和涌现的一个个美好灵魂。
写草,关键是写人。用草的行为表现草,用人物的行为表现人物,在矛盾和冲突中表现人物,才会引人入胜。我认识林老师很久了,但在写作时常提醒自己降温,不能把他写得太完美了,不能让温度在第一章节就飙升。但我也很无奈,哪怕我真的没作主观主义的拔高,也没作什么主题一类的提炼,但林老师确实就是有那么好。
他谦卑中还有感恩的美德,面对盛誉,都在说自己生逢其时,都在说社会的好、别人的好。凡是接触过林老师的人,就无法不被他的精神感染。我跟他去过宁夏盐碱地带的菌草基地,看到傍晚在一阵阵风中躺平的向日葵,在阳光施舍暖意之后,又一轱辘起身,向着太阳微笑。如果读者朋友中确实有像向日葵那样喜欢顺风躺平的人,那我相信林老师就是阳光,能照暖你起身。林老师呢,是不躺平的老松,像他培植的巨菌草那样的根深叶茂、情长意切,挺身敢与风沙斗百千个回合,让人想起《沙家浜》里所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巍然挺立傲苍穹……
创作此书,我既希望介绍世界认识一株神奇的菌草,又希望通过分享主人公科技报国的经历,讲好中国故事、中国援外故事的文化使命。林老师身上始终有着强烈的时代气息,那也是草的气息,他就是菌草,菌草就是他,他数十年如一日带着菌草日夜奔跑,给了世界一个最广阔无边的爱的拥抱。这本书的特点之一,就是忠实于人物和生活,把一个个平凡而感人的故事和情节,进行艺术地串联,以真情实感来打动读者,一切抒情和议论都水到渠成。文本上我有创新,从采访到纸上,难在材料取舍、剪裁,虽然我希望它比小说还好看、比历史还真实,但秉持的写作原则却是:但写真情与实境,任它流传与埋没。
林老师带着菌草还在奔跑,我的书写也还在路上。我要向他学习,继续做追梦人,在爱的奉献中跑出最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