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西来庵是台湾主祭五福大帝（五灵公）的著名宫庙，是近代史上著名的抗日事件“西来庵事件”发生地，其五福大帝信仰源自福州是有明确记载的，但具体从福州哪家宫庙中分香或分灵而来一直未解。

近10年来，台湾西来庵与福州洪塘三帝行台、瀛洲天仙府海潮寺、福涧麻王庙等多家宫庙因均奉祀五福大帝而建立经常往来的情谊。2017年4月，台湾西来庵邀集200多名信众组团，赴福州参加首届海峡两岸五灵公文化节，意外得知福州也有西来庵，这就是位于闽侯县南屿镇南旗村的西来庵。当年4月，台湾西来庵也顺道组团访问南屿西来庵，由此开启榕台两岸西来庵的密切联系。

外部盛传福州南屿西来庵是五灵公庙，故也是台湾西来庵祖殿，这种说法有没有历史依据呢？

台湾西来庵位于台南市玉井区，一般认为分香自台南市白龙庵，其五灵公信仰由清代驻防台湾的福州官兵所传来。根据殖民时期日本当局“西来庵事件”的调查资料，西来庵是1911年由信徒苏有志、蒋襟三、郑利记等人发起筹建，主祀“五福王爷”，又作“五福大帝”，福州称“五灵公”。1915年余清芳等人在此处扶乩，自称神谕，鼓动信众2000人，号召起事抗日，时称“西来庵事件”。义军终不敌日本殖民者的大军镇压，最后庙毁人亡，此是日据时期台湾抗日起义事件中规模最大、牺牲人数最多的一次武装抗日事件，也是台湾人第一次以宗教力量结合反抗日本统治的重要事件。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因西来庵原址土地已经易手并兴建其他设施，当地人陈清吉等信徒在附近的正兴街50号重建庙宇。1997年又因市政道路建设，西来庵要拆迁，1998年信徒杨耀成捐献庙地重建，于2001年落成。台南西来庵历经坎坷，宫庙建筑三易地址，但先民从祖国大陆福建带来的香火及五灵公信仰依然传承迄今，香火鼎盛。两岸民间交流兴起，台湾西来庵也希望到福州寻找祖殿。

闽台地区五灵公信仰源自福州。明清时间，福州瘟疫盛行，为克服瘟疫，民间便有瘟神五帝（五灵公）崇拜，当时福州城区的驱瘟庙会仪式活动非常盛大，也影响正常的防疫活动，引起省府高官不满。清朝康熙年间，福州知府迟维城认为五帝信仰是“淫祀”，下令禁止举办五帝游神活动，并拆毁五帝庙，绅民再祀五帝就以犯罪论处。清朝同治年间，左宗棠为闽浙总督时，也曾查禁过五帝驱疫庙会（1865年），严禁在瘟疫流行期间举办庙会，但并没有拆除五帝庙。

福州民间为了避免福州知府迟维城拆庙，五帝系统的五灵公宫庙纷纷改为“某某庵”或“某某寺”名称，以避风头；同时也对瘟神传说进行改造，五位瘟神不再是蛇、青蛙等行瘟之神，而是驱瘟之神——舍身救染疫民众的张、王、刘、史、赵等五位秀才，以争取政府与民间社会支持。

晚清时期，福州地区民间以庵与涧命名的五灵公庙有100多座，其中以“九庵十一涧”为代表，故民间有“九庵十一涧，五帝驱瘟疫”的说法。据清末福州名人郭白阳《竹间续话》载：九庵为复初庵、崇圣庵、广慧庵、明真庵、龙津庵、茶亭庵、路通庵、蛤埕庵及九福庵；十一涧为东涧、南涧、西涧、北涧、水涧、汤涧、井涧、芝涧、嵩山涧、钟山涧与大西涧。福州五灵公庵涧类宫庙多因地而名。

福州南屿西来庵位于闽侯县南屿镇南旗村，属于清代南屿“九庵十八寺”之一。福州南屿位于旗山脚下的大漳溪与乌龙江交汇处，在两宋时就因河港而走向繁荣，至明清时期，这里已成为福州郊区重要的商贸集镇，物产丰富、人文鼎盛，出现不少历史名人，如宋朝七省经略使林士衡、林耕“父子八进士”和明朝尚书黄镐、三宴琼林六朝大老林春泽、清代武状元宋鸿图等。

明永乐六年（1408年），当地人在南屿街长庚铺（锦溪西岸）建了社庙天后宫，祀海神妈祖。宫前设立妈祖道，以便商客进殿行香朝拜。清康熙六年（1667年），当地人将社庙天后宫改建为福垆寺，又名“泰山宫”，主祀东岳泰山庙驾前部将温康两都统，配祭妈祖与临水夫人两位女神。在寺之对面岘山西麓，当地人在清嘉庆年间建了金光寺，后又建了西来庵。在明清时期，南屿拥有许多庵寺，俗称“九庵十八寺”。“九庵”中影响较大、声名较佳者为鳌石庵、西来庵、蟳山庵，这些庵寺都有尼姑常住。“十八寺”中也有的属于社庙性质，如福垆寺。

据南屿当地学人考证，西来庵在南屿街桥下，为本地食素诵经的尼姑信女在清嘉庆年间所建。该地在清代属于侯官县“西来境”，故得名“西来庵”。清末福州籍状元王仁堪（1849—1893年）夫人王氏因婚久未育，后来在此庵食素诵经，怀孕得子，此庵声名大振。抗日战争时期，闽中游击队首领陈亨源、苏华等多次在此庵避过风险。

当地村民回忆，民国初年的西来庵占地面积200多平方米，有尼姑常住，供奉观音菩萨。当时南屿有进步革命青年为响应孙中山“废庙兴学”的号召，将西来庵改为学堂。新中国成立后，西来庵又成为南屿中学（现为闽侯三中）的印刷厂。2000年后，学校印刷厂搬迁，西来庵得到恢复，但很破旧。适值闽侯雪峰寺广霖大和尚在南屿建设旗山万佛寺，闻知西来庵很破旧，允诺拆除就地重建为五层楼建筑，但旁边村民反对，一直没有得到重建。被拆除后的西来庵仅剩一堵风火高墙，村民在此搭建简易设施，恢复西来庵，奉祀相邻的金光寺观音菩萨。

据笔者调查，西来庵现管理人据实回忆，西来庵还未改为学校印刷厂之前，庵内供观音菩萨，还有地方神临水夫人（有参与福垆寺泰山宫游神巡境活动）。南旗村村民家里也有供五灵公的神位，牌位名称“仙踪寺五灵公”。

仙踪寺位于南屿镇南井村鹤山，为唐代就有的寺庙，明清时期仙踪寺香火要比现在万佛寺所在的石松寺更为兴盛。仙踪寺在1958年失火，2000年后被万佛寺和尚主持修复。仙踪寺旁边有供五灵公的境社仙帝殿，只有一墙之隔。五灵公庙紧邻仙踪寺，应当与清代康熙年间福州知府迟维城查禁五灵公信仰有关系，当时的五灵公庙就近建在寺庙旁边，扮作寺庙附属建筑，以寻找合法化生存空间。

据南井村村民反映，该庙属于南井村上井村所有。查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闽侯县志》无西来庵记载，更早的地方志如宋代《三山志》、清代《侯官乡土志》更无相关记载。南屿西来庵若是在清代以前就有祭五灵公，这不符合清代康熙年间福州打击五灵公信仰、庙改庵的历史。也有人说西来庵是建于唐代的古庙，这更无历史依据。

台湾西来庵来福州五灵公庙寻根联谊始于2012年。2015年台湾西来庵纪念“西来庵抗日起义”100周年时，特邀请福州双溪庵等5家宫庙赴台参加纪念活动，由此正式揭开两岸五灵公庙双向往来序幕。2017年4月，首届海峡两岸五灵公文化节在福州举行，由福州瀛洲海潮寺天仙府和台湾西来庵主办，福州鼓楼福涧麻王庙、马祖牛峰境五灵公祖庙协办，闽台五灵公信众上千人参加了活动。

就在此时，听说福州南屿西来庵可能是台南西来庵祖殿，台南西来庵进香团负责人立马率众到南屿西来庵进香寻根联谊，但没有看到庵内祭祀五灵公，有点失望。庵内主事村民见到客人来访，就说以前有祭五灵公，但民国期间“废庙兴学”，庵堂被占至2000年，祭祀传统中断了；台南西来庵起初兴建，可能有福州南屿人参与。看到南屿西来庵比较破旧的样子，台湾西来庵表示可以协助南屿西来庵重建五灵公信仰文化。

2018年6月18日，第二届海峡两岸五灵公文化节在福州举办。当天，台湾西来庵团队再次到南屿西来庵进香，并敬赠5尊五灵公神像。自此之后，南屿西来庵殿内增加五灵公神像，有关南屿西来庵是台湾西来庵祖殿的说法就此传出。

综上来看，南屿西来庵建设时间在清朝嘉庆年间，为本地尼姑信女所建。因当地属于侯官“西来境”，故庵堂得名“西来庵”。西来庵供奉观音，另外还供奉地方神临水陈太后，并没有供奉五灵公。南屿西来庵与台湾西来庵也许只是名称上的巧合相同；至于台南西来庵起初兴建，可能有福州南屿人参与，很难得到证实。

两岸西来庵因名相同而结缘，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台湾方面送来五灵公神像在南屿西来庵内供奉，且当地人也有五灵公信仰，南屿西来庵增祀五灵公，也属正常之举。

（作者单位：福州大学社会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