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8年1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通知》。此举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的重大决策。宁德市蕉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扫黑办主任杨春用一腔热血、满心赤忱践行了这一点，守得一境安宁。在他殉职后的葬礼上，万千群众自发相送，正所谓“昨天，一个人守护了一座城；今早，这座城送别这个人”。他的事迹由感动闽东、感动福建，直至感动中国。

“时代楷模”“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全省优秀共产党员”……来自中宣部、中组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公安部、福建省委的奖项，每个都金光闪闪，分量很重很重。获奖者杨春却永远缺席。2019年1月23日凌晨，在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整整一周年时，49岁的宁德市蕉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扫黑办主任杨春在带班时突发心梗，倒在了办公室……

在杨春殉职两周年之际，我走进受到习近平总书记集体接见的“全国优秀公安局”——宁德市蕉城公安分局，走进他那间将被永久留存的办公室，接触一个个熟悉他的人，面对一个个厚重的证书和奖章奖状，凝视他那将被永远保留的警号910007，算是理解了古往今来中“赢得生前身后名”和“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的精义。

因故缺席，何薄于他

2019年1月23日下午，蕉城区政法委召开以扫黑除恶为主要内容的常委会，杨春因故缺席；原定这天晚上为庆祝女儿结束期末考试、侄儿法学博士放假回来而举行的家庭聚会，因故取消；接下来几天、一个星期后已有的安排，参加者和出席人名单中，因故不再有杨春……

工作从来都是满满当当、一路争先创优的杨春，怎么会缺席呢？不少人情不自禁地问，或拿起电话要打，却很快就明白过来，无语凝噎。

原本常作外交辞令的“因故”，扎扎实实地落在杨春头上，无限悲伤着这个他深深爱着的家庭、单位、集体和社会。殉职的消息连同他的生平事迹，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借助自媒体风传，见者莫不动情，身不由己地向其家里、办公室和灵堂涌去，或微信致哀、送花，谁都不愿因此缺席。 

任谁也没想到，一个平凡的好人，在身后能众口一词换来“上苍不公”“老天无眼”一类的惋叹，一声声如泣如诉磅礴起来。不需演绎，更无需拔高，他的每一个事迹都这么真实，工作以来站着的言行、最后躺下的姿势，无私忘我、不辞艰险、为人民利益而奋斗的过往，点点滴滴却又实实在在地使他成为生于毫末的合抱之木、起于累土的九层之台、脱于凡俗的英雄！

在他的工作业绩面前，在他最后一刻仍夙兴夜寐的办公室，在他正气凛然、无愧天地的遗像前掬泪再掬泪的，除了悠悠民众，还有公安部、省公安厅领导。白璧尚有微瑕，可在一级级严格的审核中，他工作和生活各个层面的软件硬件，越是发掘就越见其大事小事诠释着英雄气概：

这是个为警察而生的人，一向的忠诚、干净、担当，28年来一直奋战在基层一线、“零投诉”，先后参与和指挥侦破各类刑事案件315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830余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世界，刑警的使命是破案、初心是为民；

这是个心中有党、心中有民、心中有责、心中有戒的“四有警官”，见危险就上，见荣誉就让，身体力行地带出了一支能征善战、让党和人民放心的十二连冠的刑侦大队；

这是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阳光照人、远离虚名浮利、形同江湖传说之人，不管身穿警服还是换成便服，在家人面前保全了孝悌、和睦甚至几分天真和淘气，对战友情同手足，对组织感恩图报，对邻居冷暖在心，对百姓枝叶必护。哪怕是对犯罪分子，在扫黑除恶不折不扣落实中央精神、在一个也不放过的嫉恶如仇中，也都表现出了仁至义尽。他曾和一位形若槁木、心如死灰的艾滋病嫌疑人前后相处17天，费尽口舌，让对方相信案情不算太重，只要好好配合就可能轻判，还连给买几包烟，使得倍感棘手的案件尘埃落定，后来该嫌疑人还主动从四川西昌跟随回宁德配合另案。杨春对上没有谄媚迎逢之心，对下没有盛气凌人之态，有的是铮铮铁骨中不尽的柔肠。他心中有爱，眼中有光，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天然去雕饰般藏着他真实的人品、素质和修为。

他固然没有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挺胸堵枪眼的壮烈事迹，但那一次次身先士卒、遇险在前的抓捕，何尝不是抱定牺牲的感天动地之举？他固然没有留下雷锋式的日记，但那一次次表里如一的言行、十几二十年默默做的好事，能不记成一本厚厚的爱党爱国爱民日记？他生前固然没有一项全省、全国荣誉，却正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当代书写，战友和百姓的口碑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能不为之动容吗？这真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人啊，虽然他有血有肉得不太像文学和影视作品中表现的英雄。这个使出平生气力无尽忠诚地把党和人民的利益高高举过头顶的人，在与梦想的“白衬衣”（按规定，正处级以上警察才能穿白色警服）永远失之交臂之后，却带着党和国家颁给的至高荣誉，身穿警服，覆盖党旗，在满城相送中，完成了生命最高的定格，走向神圣、庄严和永恒。

活在人心，何厚于他

2019年1月27日，一位正科级干部的葬礼，从家到殡仪馆7公里的街道路边，站满了自发赶来送别的群众，计有三千余。沿途竖起的“杨局一路走好！”“英雄走好！”等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连同一朵朵迎风开出的泪花，让天看在眼里，让地记在心上。

公道自在人心，干部群众能不自愿送行？

老干警黄先胜坐着轮椅，带着全家——杨春无偿资助手术的老伴、杨春帮助操办婚礼的女儿女婿来了。战友去世的消息传出，他如同惊雷轰顶，呆若木鸡，手脚冰凉，呼吸急促，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一起在家门口聊天呢。在殡仪馆凝视战友的巨幅遗像，真是泪飞如雨啊：“春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怎么不让我代你啊……”经过战友遗体时，他和老伴都哭成了一个泪人：“春啊，这辈子都碰不到你这样的好兄弟了啊！”

“当时要是没有杨叔叔的帮助，我现在可能已经不在校园了……”特地赶来送别的在校学生小刘湿了眼眶。蕉城分局侦破的一案中，12名犯罪嫌疑人系未成年人，是杨春的无疆大爱，使得他们重返校园。

“杨春是领工资的人，十几年这样坚持帮助我，我觉得换了谁都很难做到。这么有情有义、特别善良、特别真诚也特别有爱心的人，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一位受过杨春十几年恩惠的初中同学，闻噩耗，痛断肠，在杭州海鲜市场就哭成泪人。年关将至，海鲜摊忙得不可开交，可谓“一个萝卜一个坑”，但他说什么也要坐动车回去，穿着杨春为他添置的一些行头通宵守灵，哭得一塌糊涂后，翌日上午再回杭州。

“杨春总为别人着想，不惜委屈自己，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品格和人格魅力的警察！”早早赶到现场的一名尤姓男士见人就哭。前些年他因儿子国外务工引起精神分裂与劳务公司产生纠纷，在法院作出劳务公司无责判决后仍不断上访。两年时间里，杨春5次上门走访，帮助他申请救济、补助，想方设法协调解决其子住院床位等问题，终于平息了长达十年的信访积案。

告别仪式人山人海，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受到警惕，还以为这个上访过N次、且有暴力倾向的人要来捣乱。却不料对方是来送杨副局长一程的，说上年底杨春亲自接待他的上访后，把他原有的负能量全都给消解了，如释重负后生活才开始变得有了滋味，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来送别这个给了他最好礼遇和最后尊严的好人。

送行人群中还有不少上访户，有的还曾是难访、长访户。信访工作原本不归杨春负责，但组织既有托付，他就二话不说当成分内事，一次次上门倾听心声，鼎力帮助解决实际困难。眼前的家庭确有困难，他就自掏口袋表达一个心意；孩子入学成问题，他就细致地去做各方面的工作，最快地让孩子们背起书包上学堂；退役老兵确是情非得已上访，他就组织去协调解决……一个个棘手难题在他手上得以消融，化解的还有那些不安定因素。一来二去，很多上访户都跟他成了加有微信的朋友，说杨局这样对我，再也不去上访了！

还有不少来自省内外的警界人士。他们和杨春因工作接触而成为好朋友，对他的能力和人品赞誉有加。一位北京干警泣不成声地给蕉城公安分局局长打来电话说，杨春是全国警界的骄傲和榜样，春节期间首都的安保任务重，自己无法来闽东送行，请代送花圈致悼。

杨春90岁的舅舅也来了。虽然家人像隐瞒杨春年迈的父母那样，想方设法不让他知道，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但老人还是从街上的宣传画中看到，执意要来，说我是来送英雄的，我为有这样的外甥感到骄傲，我一定要当众给他鞠个躬！

送别仪式上，每个人都深深认可烈士遗像前专属的挽联：“扫黑恶保安宁一腔热血书忠诚，显担当志未酬浑身赤胆铸警魂。”每个人的发言和追思都催人泪下，而女儿的哭诉更是感天动地：“是不是每一个爸爸给女儿的爱都是有限的，您用了12年就把它消耗光了，所以您就这么突然地走了……”这一天，对生老病死见惯不惊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在现场也流泪了，不约而同地在烈士遗像前三鞠躬。

泪飞顿作倾盆雨中，到了最后的送别。朝夕相处的战友都知道他们的春哥是个爱美、爱热闹的人，所以他们在大部分人撤走后仍不舍离去，临时起意摆起一个40人方队，以走队列、行进敬礼的庄严方式，护送春哥遗体到抵达天堂最近的地方——火化炉。40人分站两排，口令只有6个字——起喊“春哥”后，众队友齐喊：“一路走好！”一遍又一遍地喊，直喊得这天的殡仪馆地动山摇。

前所未有、与众不同的送别场面，让这座城市久久难以平静。“昨天，一个人守护了一座城；今早，这座城送别这个人。”那一天，杨春成了闽东大地的热搜，这句在微信朋友圈被刷屏的话，不啻是对杨春最好的评价。

杨春之逝，引发泪点和议论无数：

——这次我才深深体会到，公安干警中有很多尽职尽责、一心为民的人，以杨春为例，他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宁，做了许多我们看不见、不知道的工作。

——杨春在身患冠心病并伴有心肌梗塞先兆的情况下，为了工作三次推迟手术治疗，把平安给了千家万户，却唯独自己没有平安！这个人值得一辈子铭记！

——是不是天堂里也需要扫黑除恶的勇士，是不是地狱里坏人太多，需要把春哥调去？老天爷、阎王爷啊，你们管得太差了！

——孩子没成人，父母没送走，这个英雄走得太快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杨春走后第三天，一位陌生的老大娘提了袋鸡蛋上门慰问。杨春妻子问后才知，老人在一个儿子被判“故意伤害罪”后，找到杨春说情。杨春在办公室接待时，和气地问了案情情况，然后把当时打架的监控放给她看，说您儿子都把人家打成这样子了，我还能给他办取保吗？如果我徇私枉法，那就是对别人的不公正，还请大婶你能理解，家里有什么困难我倒是可以尽力帮助。老人的目的虽没达到，但杨春的态度却让她很受感动。杨春还帮她家促成了某个应有的赔偿。

真的，连犯罪嫌疑人及其家属都觉得杨警官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不止一次，杨春在办案后把身上仅有的现金，悄悄压在了嫌疑人家里，不是因为对方的白发父母实在太穷，就是看到对方因吸毒造成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杨春出殡后的第三个晚上，已到市公安局任副局长的老领导阮细章连着两夜失眠后，带着刑警队的胡卫清、杨凯、詹益东等人，又来到杨春家慰问。阮局长一开口还是泪流满面：“我和杨春共事9年中，局里每遇急难险重的事，我第一时间总是想到杨春。杨春每次总是挺身而出，不讲困难不讲条件，也从不斤斤计较，受领任务时就是简单的一句话，‘请局长放心’。完成任务后也总是一句话，‘报告局长，事情搞定’，一点也不张扬。想想那9年，只要杨春在，真没有搞不定的事，这样有能量、见困难见危险就上、见功见荣誉就让的干部，哪里去找啊？堂堂汉子说倒就倒，好人一生如此短暂，我在心里不知多少次骂苍天不公，但看到老百姓对他评价这么高，组织上给他荣誉这么高，我又觉得他很值，苍天到底还了他一个公道！这辈子，杨春都永远在我心里，是我学习的一个榜样！”

那些天，好几个微信公众号在专门纪念杨春，像是一座城为他点灯。那位在杨春鼓励下也从警的博士侄儿，深情地与英雄的叔叔作心灵交流：“叔啊，那一年汶川大地震，我知道有那么多人为遇难同胞点灯，今天我也看到有那么多人为您点灯，您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更是我身边永远的榜样！”

那个星期，全国有7名民警牺牲，在扫黑除恶一周年时殉职的杨春，是他们中的代表。他以无我境界和人性光辉，在这个价值观被一些人扭曲的世界，高遏行云般诠释了新时代公安干警的价值追求：个人名利淡如水，党的事业重如山。

这年春节，别说每天以泪洗面却还得想法编造理由瞒住杨春父母的亲人，杨春的很多战友和同学也都觉得特别煎熬，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少一人”的孤独。在朋友、同学、战友的圈子里，杨春永远是忙碌的，也永远是公道正派、乐于助人的，永远是大家遇到难题时首想之人，一直也是大家心中的骄傲。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走向那条漫漫永无止境的路。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除夕之夜，相继从外地回乡过年的同学，定了个卡拉OK的包厢追思杨春。一位同学唱完《是否》，另一位同学接过麦克风刚开口唱《让我再看你一眼》，大家顿时哭成一团，整个包厢泣声盈天。这两首本不该唱的歌让大家触景生情，谁也不愿相信心目中近乎完美的杨春将永远缺席同学聚会、无法让人再看一眼了！

这个同学啊，永远都是把工作排在第一位，平时朋友聚会、家庭聚会，提前跟他预约后，他都无比爽快地答应，但到那一天却经常爽约，说是今天办案，道是今晚还要开会。

换作别人，习惯性失约多了，感情也就渐渐疏远了，但这个同学这个朋友不同，他是他们中的灵魂人物啊，是兄长大哥的角色啊！他从来就没有局长的架子，从来没有忘记或疏远任何一个生活不甚如意的同学和朋友，连送快餐的同学都称，除非杨春在办案或开会不接电话，平时跟他的沟通零距离，遇见总是好言好语好脸色。平日里，他最是关心和帮助大家，为人处世特别真诚，考虑问题总是舍我利他，加上热情似火，特别仗义特别阳光而且组织能力出众，不让人信服都不成，谁有事都喜欢找他，连同学家的红白喜事，都由他担任召集人。同学朋友亲戚求情什么的，他公私分明，原则性问题绝对把握，以“糖衣炮弹”攻他则是连门都没有，他捍卫清廉如同捍卫荣誉。有次，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同学为某个案件上门说情，说是“伴手礼”撂下的茶叶，袋装30万元现金。杨春第一时间便向局党委报告，并将钱款和茶叶如数退回，还苦口婆心地向对方普及法律知识，晓以法律依据，引导对方正确对待。同学和朋友提的要求虽然不一定得到满足，却丝毫不会怨恨他。因为他做思想政治工作能力突出，每一次与他沟通总有收获。平常接触中，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了，不说什么大道理，为人处世、孩子教育、孝敬老人以及兄弟姐妹间的相亲相爱，不一而足。这个现实生活中的“及时雨”啊，却从不跟人聊自己工作上的事，更不会把烦忧传给别人，所有的难和愁他都一人扛下，悄无声息地内化。

这个正月里头的每一场同学聚会，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把主位留给杨春，倒上一杯酒，分头来这个位置碰下杯表示敬意，并将之定为今后聚会的常规，同学群里杨春永远都在。有位同学彻底地把烟戒了，因为杨春和他有过约定：看谁先成功戒烟。

刑侦队战友杨凯也知道杨春无时不刻想戒烟，每晚快到家时，不管口袋里还剩多少支烟，他都扔到垃圾箱里，以免污染家里空气，但第二天却又买了一包，办案没有烟那真难熬。杨春此生最不成功的事就是没能戒掉烟，杨凯虽如出一辙，却改抽起了春哥生前最爱的那一款，想念他时便多点上一根，恭恭敬敬地放在他的照片前。

春节刚过，之前接任杨春担任蕉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的胡卫清站在齐刷刷的队伍面前，说的是：“杨春副局长虽然走了，但他的精神不死。整个春节我经常梦到他，梦到他还在召集我们讨论案情，指挥我们抓捕，紧锣密鼓地跟检法部门探讨专案。直到今天，我仍感觉他还在我们身边，给我们师傅般的、兄长般的、亲人般的关爱，激励我们刑侦大队的兄弟姐妹们更紧密地拧成一股绳，矢志传承杨春精神，把党和人民赋予的神圣命完成好！”2020年夏，胡卫清以出色成绩再次接任杨春殉职后空缺的蕉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之职，更全面也更切身体验到杨春当年的种种压力。

杨凯也从兄弟城区的刑侦大队长回“娘家”接任刑侦大队长，百感交集地和战友们交心：“我有时在想，春哥化作什么去了呢？是一种精神，是一棵无形的大树，在带出这支队伍，在引领和守护我们之后才放心而去。一个人的精神，一定要有能够体会他的人来传承，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将之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在和春哥的接触中，我感觉他爱蕉城刑侦跟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甚至花的时间更多些。我请同志们监督，我一定要像春哥那样，用生命和忠诚，让蕉城刑侦这个著名品牌永放光芒！”

杨凯特地请警院老师题写“杨柳春风，薪火相传——赠杨春警队”的条幅，裱好挂在队部，并在自己的办公室挂上“忠诚”两个大字。警徽作证，今后不管谁当大队长，杨春永远都是这个大家庭的灵魂人物，杨春精神永远是刑侦大队有形和无形的主心骨。

能是个可复制之人？

一个没有惊天地泣鬼神伟举的人，信手拈来的事迹却深深感动着万千人心，一个个迟到却又实至名归的荣誉接踵而至，非他莫属。

研究追授杨春荣誉、开展向杨春学习之事，从区、市、省到中央部委，速度之快，荣誉之高，耐人寻味。杨春由感动闽东、感动福建，到感动中国，“争当杨春式民警，争创杨春式警队”的活动在蕉城、在宁德之外的许多地方都成为常态。

往往是，各种现场会轰轰烈烈过后，接下来便是人走茶凉，你走了就走了，你宣传后就没声音了，活着的人该怎么还就怎么，一切按部就班。

黄先胜却不是这样。这位为杨春大哭数场的退休民警，至今还心如刀绞，有事没事总想到他，时时梦见他。他收藏了杨春追悼会前后的几乎所有微信，每一次翻看，都老泪纵横一回。

黄经禄也不是这样。这位接到报告后最先迈进杨春办公室的分局局长，也是杨春后事安排的总指挥，至今仍痛心于得力干将的失去。一天早起后他突然痛哭失声，妻子便问你又在想杨春了啊，他说是啊，总感觉自己像断了一条胳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对杨春例外，不管是在杨春家里还是灵堂、殡仪馆，他都不知自己流过多少次泪，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生身父母，只为杨春一个人守过整夜灵。抚今追昔，杨春确实值得他这样做。有一天，他像许多战友那样又悄悄看央视拍“时代楷模”时，全局上下翻箱倒柜才找到的杨春仅有的那几个工作视频，看到杨春两次都手捂胸口的镜头，他霎时再次泪奔：原来那时杨春已不堪重负了啊！想想杨春是何等隐忍地用生命托起使命，而自己却疏忽了，黄局长的心底之痛，怕是此生难有止消的特效药！

至今仍有撕裂般痛感的，还有黄局长的前任阮细章，碰上难事他有时还会失口问杨春在哪里。“这么多年来，他不是阶段性地做一个好人、做几件好事，而是一如既往，始终表里如一。公安机关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难免得罪人、伤害一些人，杨春从警以来处理过多少案，抓过多少人，但他办下的案件，至今没有翻案的，他至今也还是零投诉，连鬼神也敬而远之，何其难得，这样的干部去哪里复制啊？！”两鬓斑白的阮局长哽咽地说着远去的部下，眼角又沁出了泪花。

人们常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再大的创伤和功绩都容易被时间抹掉，但杨春的亲人、战友问的是：真的吗？

担任了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兼扫黑队长的蒋昌明，有时觉得某个案件陷入僵局了，怎么想也想不通，怎么破也破不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杨副在就好了，就可以像以前那样去他办公室一起抽根烟、泡壶茶、聊聊天，在他的无私帮助后往往就有明晰的思路和侦查方向，然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今遇上疑难可问谁？想到杨春毫不含糊地让功自己，想到杨春那些“扫黑一年多来，我看到了蒋昌明等80后的成长”中肯之语，连着历历在目的往事，警察小哥那一双能明察秋毫的慧眼顿时朦胧一片。

2019年9月，蒋昌明跟着前任詹益东等人去北京参加“时代楷模”发布会回来，心往一处想地把杨春的警服照放大，挂上扫黑队会商桌旁的墙面。

这个地方原拟布置为荣誉墙，陈列扫黑队成立以来取得的成绩和奖状。但詹益东回来建议说，我们所有的荣誉都是在春哥带领下取得的，春哥牺牲后党和国家给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誉，这也是我们共同的光荣，应该把春哥的这个最高荣誉和照片上墙，激励大家，让我们时刻铭记春哥一直都在守护并陪同大家，像平时那样跟我们聊天、开玩笑，跟我们一道持续开展扫黑除恶工作，也让我们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动力，在春哥每天的注视中把工作做得更认真、更细致、更出彩。那一瞬间，詹益东悲伤的语调中透出一股克己奋发、胸怀激荡的力量。所有的人都为这个最佳建议鼓掌。

这也是詹益东提拔担任东侨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长前留下的纪念。他却平静地说：“即使我不提议，兄弟们也会这样做。”调任他方后，他有时不小心还会把春哥的手机号码摁出来，刚拨出去，发现……发现……春哥走了……

杨春陪同工作的遗照，跟他平时那样面带微笑。灯光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战友们看来，那像是一盏灯，很多人自踏上这个岗位走上刑侦之路以来，感觉他就是一盏指路明灯，不期然而然地以他为榜样，无论做人做事，都努力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如同我亲眼所见那般，时至今日，这家亲人，这支队伍，这座城市，也丝毫没有减轻减弱对杨春的思念和敬意。

不说女儿几乎每天都坚持给父亲发短信，我看到，有人经过这座城市悬挂的杨春头像时，会深情地为他擦去上面的灰尘；我看到，杨春的巨幅照片被盛大地挂上了队部，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陪着战友们，犹如他永不缺席；我听到，许多人谈起杨春，不管认不认识，仍然一概地声情并茂：“我们能有安宁的生活，是因为有无数个像杨春那样的英雄在为我们遮风挡雨。”“杨春的事迹真让我吃惊，一定向他学习！”“烈士的灵魂能洗刷贪官的污垢！”我还听到，当扫黑队、刑侦大队每次集训或出警时，点到杨春之名，战友们便异口同声、排山倒海地喊：“到！”他们是杨春警队，他们不会让自己的春哥失望，他们会如春哥那般，心中作丘壑，眉目作山河。

杨春升作了天上的星星，以他名字命名的警队正在方兴未艾创建。集思广益中，“有党性、有血性、有韧性、有品性”的“四有”精神将作为杨春警队的精神内核，以此烙印在每一个老警新人的骨骼和血脉里。

杨春忌日、清明时节，殡仪馆便会雷打不动地来一群警察，把杨春的骨灰盒请出来（当地风俗，父母在世，先故儿孙不能落葬），恭恭敬敬地置于桌上，上个香，点个烟，倒两杯酒，告知喜讯。

第一次勿忘告战友的是杨春生前牵挂的81专案：春哥，这个案子顺利起诉了，下一步就是法院的审判了，我们没有让你失望！还有那些新型犯罪案，我们根据你的指点和摸索的经验，几乎攻无不克，70后成了办案主导，80后成了可依托的力量，90后正在培养中崛起。不久前我们还把省厅下达的异地办案任务办成全省精品，在扫黑除恶行动中精准打击，百发百中，走在全省前列。

第二次勿忘告战友的是：春哥，你负责安保的“上汽宁德基地项目”已建成了工业园区，宁德脱贫攻坚、经济跨越发展的远景就在眼前！

第三次勿忘告慰的是：春哥，公安部摄制的《扫黑英雄》今天在蕉城开机了，将在明年首个警察日播出。还有啊，组织上给我们刑侦大队报了集体一等功，大家对考核都很有信心，宁德公安成立20年历史上将迎来第一次集体一等功，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届时我们再告诉你！

第四次后，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相告，连同党日活动、入警仪式等等，打造“杨春警队”已成为战友们责无旁贷的生死契约。

“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山河无恙自欢笑，百姓安居争颂春。

中国史圣司马迁有句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日本当代实业家、哲学家稻盛和夫给世人一个忠告：“人们总把幸福解读为有，有车、有房、有钱、有权；但幸福其实是无，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有多半是给别人看的，无才是你自己的。”

中国当代警察杨春的轻和重、有和无，留给这个世界不尽的思考。

为这位同龄的英烈书写，是我在深入了解、自以为对英雄和楷模的概念不再抽象、重要的事情问三遍之后的放心之举。在他的生前身后，我看到了许多闪光的东西、有趣的灵魂。我遵循内心地认为，这个对职业有着超乎一般热爱的兄弟，以年轻生命所珍罕的厚德仁心、以看似平淡的言行，为我们不同的人生、纷繁的事业、动辄停留口头的风格和精神，标注了应有的高度。我倒希望斯人还能复制、多一些复制，一个杨春倒下了，千万个杨春站起来了！希望大家透过我这些绝非虚构却可能还拙于表达的文字，能通感般地听到一段风被雨洗过、雨被风打过的声音。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需要一些天籁，唤醒一些沉睡的心灵。

春犹在，万紫千红总是春！

（作者系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宣教处处长，未经作者许可，任何媒体不得转载，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