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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兆云:堪寻处,唯有故乡的源头
来源:《农民日报》 | 作者: | 时间:2024年12月23

故乡属于远行者,

属于离开故乡的人,

这世间唯有故乡无法告别。


我想为故乡唱一支歌谣/释放积累经年的渴望/可凌厉的风声阻碍了一切/故乡还在静默的时光中沉淀/我还在追溯它的路上思念

这是我诗集《流连在岁月的掌心》收录最早的三首诗之一。1984年9月,15岁的我带上县一中录取通知书第一次前往县城,看着每天只此一班、挤得前胸贴后背的班车,把送行的哥哥和故乡的田地远远抛下,思乡情便油然而生,在车上打好了腹稿。

诗里的故乡,是闽西武平县岩前镇双坊村,一个客家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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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兆云和二姐在老家双坊村。钟兆云和初中阶段就辍学务农的二姐钟巧云一起创作了客家往事三部曲。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把这里的“愁”改为故乡,改为文学,也形同我这一枚文艺少年郎、文艺中年男。


遗传自这方水土这方人

文艺似乎是父母的遗传。父亲是民国时的中学生,能诗善画会演戏,母亲虽不识字,却也会自编自唱山歌。我尚在襁褓中咿呀学语时,就听过他们文艺腔调的呢喃细语。客家地区素有半耕半读的传统,我打小就深受父亲嗜书如命的影响,小学四年级已看完一箱子繁体版古典小说。

书比老屋门前的十三级石梯引人入胜多了。村中有几位先生级前辈,因为他们的咬文嚼字,我至今仍记得各人的名讳和模样。福灵叔、富延叔最喜欢互相较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于他们是“活在当下”、不流于俗的标识和骄傲。我喜欢和他们凑一堆,听他们谈古论今讲掌故。我至今记得他们劝酒时的怂恿,什么李白醉酒诗百篇、维良伯(父亲名讳)醉酒故事多,不一而足。父亲不仅酒量好,还富于侠义心肠,在十里八乡遂有“智多星”之称。他略通天文地理,村中红白喜事常问计于他,又被称为“活诸葛”,加之担任生产队的记工员,不失为“神算子”;走路风风火火,年轻时登山如履平地,直追“神行太保”。反正话本小说里妇孺皆知的一些传奇人物,在他身上似乎都能看到些影子。

父亲除了爱讲古,革命故事在他嘴里也是绘声绘色。从县里走出去的开国上将、空军首任司令员刘亚楼,以及几位红军、游击队员,他还见过或认识呢。不管是酷夏还是冬日,社员群众农闲时总爱往我家凑热闹,听免费故事。

哪有没挨过父母打骂的童年?我也有让父母不省心的一串糗事。比如,我从家门口的十三级石梯上滚下,不止一次掉进村头的灌溉渠,因为书包里总有各种课外书看得我走神、踩空失足,不仅跌得鼻青脸肿,还险些淹死,可我压根不在乎,比起衣服弄湿弄脏,更在乎书刊受损。还有,放牧时把牛放跑、把鸭子放没,以及过早成为“四眼仔”,始作俑者都是手中放不下的书本。

父亲由着我的个性发展,默许我过年的压岁钱不用上交,还可以积累上摘野果、油桐的分分角角,去购买或置换小人书。我小学尚未毕业就有了“私人财产”——上百本的小人书及若干古今小说,无比珍惜地放在一个自己才有钥匙的立柜式木箱里。我常鼓励初二便辍学回家务农的二姐看这些书,别把好不容易认得的字又归还给老师了,书里什么都有。那些年,我和父亲都当过二姐的老师。

村里的书友还有几个,最重要的是长我十多岁的大队团支部书记魏日明。他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们的忘年交一直到现在还在继续。那时他新婚不久,我放学途中隔三岔五都要拐进他家,只为交换读物。他家若无人,我也可以溜进他的婚房,直接从床头取走想看之书,当然我一般不会空手,常常也有书留下,那是我们君子约定的交换阅读方式。

如今40多年过去了,我还珍藏着魏支书送的《中国近代史词典》。我在书中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物,其中有辜鸿铭,为我参加工作第三年开始创作150余万字的历史小说《辜鸿铭》,可以说早早打了个提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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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8月末,我和父亲各挑百来斤的两担谷子,前往数里外的粮站粜谷。酷暑的太阳特别毒辣,乡间小路尘土飞扬,呛人鼻息,路上还得过一个陡峭的土坡,一路重担压得我差点要哭起来。回家途中,我怀揣卖谷子的五元钱,拐进建校不久的上坊中学,交完学费后忍不住便笑了,中学时代是我心头放飞的一首诗,那时物质很贫乏,但精神非常充实。


一切出发都可从故乡开始

踏进中学校门后,我便开始写作文,参加学校的比赛,当时只是童趣,没想到被评为全校第一名。事隔多年,我对此事印象有点模糊,幸赖语文老师魏圣佑后来发表文章有记:“我第一次发现兆云是写作苗子,是由于一篇《童年趣事》的习作。他以生动有趣的文字记述了自己在家放牛时与小伙伴下棋的故事……我特地去家访,发现他简陋的房间里堆放着许多古典名著,都是他和他父亲读过的。我还看到兆云自己编辑的百张中国历史名人卡片,还有数本读书文摘、几百本小人书。看了他的存书与辑录,我想:这小子读了这么多的书,恐怕没有几个语文老师能抵得过他呢,他是一个文学苗子,对他的教育要超前一点。我暗自打定了主意。”

一路走来,我遇上了许多倾注一生扎根乡村的好老师,托举我们这样的伢崽实现梦想。我对此感铭五内,参加工作后每每回家,都少不得看望一众师尊。他们的孩孙,连同隔了一两代的师弟师妹,曾恭维说听着我的励志故事长大。不意自己也成了育人者,但任何过誉都不会让我轻飘,追踪溯源时直逼内心的倒是深觉岁月不饶人,前方道阻且长,还得行而不辍。再后来,上坊中学撤并而成小学,我回家路过总要驻足望眼,给儿子讲当年与父亲一起粜粮交学费的故事,也讲包括二姐在内许多人因故未能读完初中的憾事。

当年中考结束后,对母校的留恋之情,让我回到家里便一气呵成《校园里的油桐树》一文,拿到镇邮局投寄给报社,这篇文章在两个月后变成铅印字。后来,在我就读的武平一中60周年校庆时,这篇习作又有幸被摆入了校史陈列室。也是通过这次校史陈列,我得知了校友刘亚楼上将的一些事迹,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为我后来写作长篇传记文学《百战将星刘亚楼》奠定了感情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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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消费比乡村高出许多,眼看家里负担不小,我一到暑假便主动做起了“鸭司令”,买来二三十只小鸭苗精心饲养五十来天,赶在秋季开学前卖差价缴学费,贫苦的家境催发我提前萌动了经济意识。白天劳动,晚上就着昏弱的灯光埋头编织文学梦,偶有发表,便拿来和父亲、二姐共欣赏,对哥哥则“躲猫猫”,谁让他老泼冷水呢。

看我耽于文学梦想而严重偏科,有过前车之覆的哥哥不止一次地发出警示。可我对数理化课程实在无感,唯对文学爱得深沉,我行我素中,果然高考不理想。接到清华、厦大等录取通知书的同学相约来看我这名落孙山之人,鼓励我从头来过。他们走后,我连着几天头顶烈日猛干农活,故意严重中暑倒地不起,以此发泄情绪。年近花甲的父母说若想“回炉”,砸锅卖铁都会供。哥哥和两个姐姐、姐夫也鼓劲说,我们家还没出过大学生,要带着梦想再拼搏。我情知不考上大学,休说走出乡村,就连文学梦也注定要沉寂南柯。痛定思痛,我下定决心,将耗费两年心血、被出版社退回的30万字手稿,在屋后山坡付之一炬。收拾心情,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路,坐上班车回校园复读。

记得,那时素未谋面的编辑老师信中反复叮嘱我,这段时间别再写稿了,安心备战,考上大学才是重中之重。为了杜绝我“卖文扒分”,《广州文艺》的杨永权老师明确说此阶段不再接收我的来稿,还从他不足百元的工资里每月挤出十元,汇给我作生活费。


衣锦还乡不如乡心依旧

计划经济年代,考上大学就算是“剥了谷壳”(客家话,意指吃公家饭)。对这样的兜底,我无比感恩。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

“我从大山走来/裹着泥巴,踏着荆棘/走向大海走向蔚蓝的天地……”离开家乡的我,在城里为乡村写诗,一点一点成长。人哪能忘本呢。我曾这样写:

我是大山的儿子/她贫瘠的乳房哺育了我/造就我坚韧的骨骼/又赠我挺拔的身躯 不屈的魂灵/我的血管根根饱涨/孕育着意志的热望

我也这样为故乡放歌:

你是我的根我是你的魂/千百年神牵梦萦/亿万年死生相随

家乡是一个人的“胞衣窿”,是见证一个人生长和变化的载体。在家乡我是真实的、透明的,我不会也无从脱离这片土地。我早早关注乡村生态,从20世纪90年代的《乡村,我需要你的绿色》一诗可见。乡村和乡亲的种种辛酸和美好,成为我文学的真实、生活的真实。我曾这样为他们塑像:

伸开手掌/一个茧子便是一段斑驳的岁月/纵横暴突的青筋/犹如生命历经交错的坎坷……

我曾这样致敬农民父辈:

所有的期待/都被你一字不漏地/放进碗里/种成喷香的谷粒……/那看似寻常的果实/那渐渐走出父亲翅翼的孩子/连同那在黄土中弯曲的身子/总能让人咀嚼出酸酸的泪花

因为我的家乡是原中央苏区,这为我后来从事党史方志工作早早埋下了伏笔。参加工作后,父亲给了我最初的指导,曾带我走访了解瞿秋白被俘后的第一手情况。家乡有写不完的各种题材,不说命运不同的乡亲,光父亲身上便有不尽的内容。

我每年回家,几乎都要带儿子访遍老生产队的邻里乡亲,送上由衷的祝福,收获泥土般纯朴的乡情。

在传记创作领域跋涉多年,我一直想着为家乡“三农”立传,以此感恩生我养我的故土。带着这个想法步入不惑之年时,终于拉上当上奶奶后依然和文学相恋的二姐,拿出了60万字的长篇小说《乡亲们》。我为之写出导语:

原生态乡村乡情写作,客家语言活化石妙趣传神,色彩斑斓的闽粤赣边风情画卷,一个村庄和一个个人的命运变迁,有泪与笑的纠缠、有灵与肉的冲突,传记作家钟兆云,与他的农民姐姐共铸重磅新作,带你读懂百年轮回的乡村乡民。

此书意外获得好评,评论家傅翔美誉道:“陶醉于如此美妙的语言之中,更为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命运而嘘唏感叹。看见《乡亲们》的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幸福是因为阅读带来的快乐,不幸则因为你想写的东西被别人写掉了。”这次书写,我算是完成了一次创作转型。之后欲罢不能,我和二姐又联手创作第二部长篇小说《邻里》,并撰导语:

美溪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闽西客家乡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因了钟家姐弟,美溪村千百年来繁衍出的名不见经传的客家乡亲,悠悠岁月里,就有了故事的流传。

为了避免对号入座特别是伤及无辜,我们把村名统一改为美溪,盖因我们村有溪流经,将全村分为两片。继而,我们再联手创作《客乡风月》,用了8年时间完成了“客家往事三部曲”。得益于这片土地的滋养,初二便辍学务农的二姐也逆袭成了农民作家,还自己出版了散文集《一味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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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某个喜讯回乡,总有人说衣锦还乡,但在我看来,衣锦还乡不如乡心依旧,我愿做家乡的赤子。


世间唯有故乡无法告别

“路再漫长,也阻不了回家过年!暮色苍茫,我依稀望见了一排参天的桉树,闽粤交界的老家武平县岩前镇就在眼前!”

“鼻翼的气息愈发清新,茂林修竹,乡村风景逶迤而过……”

“树影婆娑,田连阡陌,一到村口,一张张熟悉而单纯的笑脸便像迎春花儿一样盛开……”

我有微信记事的习惯,这是近三年回家过春节的情景。鞭长驾远,且找看十六年前的一条博客:“为了宽敞的高速公路,平了老屋和整个半山腰。在老宅前的晒谷坪里,我拉着父亲和儿子,祖孙三代留此存照。寒风送来暖意,树冒绿芽!”

植入文字里的树,多是兄长当年在老屋被高速公路建设征用时,依父意而种。父亲说,树长高了就成为符号,我今后“上山”后能一目了然,还能给你弟弟带路回家……父亲晚年曾跟着我城乡两地跑,熟悉来回的那条路。以往,书信和电话里确定我回家的时间后,父亲就数着日子和时辰,先在墟边等,接上后一起步行或坐车回家,年迈走不太动时,他就坐在家门口的长椅上等远行人。高速公路修到家门口前夕,父亲已长眠在比路还高的青山里,每每驱车经过,我脑海里总油然浮现出他倚树远眺的背影,心里总会默念:“老爸,我们回来了!”父亲鲠直如树,他在莽莽青山上也化作了一株望子松吧。

家乡是见证一个人生长和变化的载体,故乡路是人生的重要驿站,一不小心便可能延伸千里,穿越无尽的田野山川、四衢八街,连接起个人和群体的宿命纽带,同时也在不断自证急景流年的诸多衍变。给我生命的故乡,在曾经的灰色岁月里曾险些摧毁我年少的生命,还好顽劣的少年命大,也善于自愈。故乡有我太多的记忆和乡愁,如大山般笃定,如溪水般蜿蜒,如绿竹芒萁般长盛,统归要在春节附丽。故乡虽如我那样已回不到从前,但再弯来绕去的归乡路,都抖不落我的惦念。

父母在,故乡就焕发回家的冲动,年过天命,回乡情更切,愈是读懂了“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的况味。满怀疲惫入家门,母亲浑浊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虽口说辛苦,第一时间也还是拉我来到父亲的遗像前,团圆的幸福岂能忘了告知远在天堂的亲人。

每年春节我都愿意在微信里晒家乡,晒蓝天白云,晒纯朴的乡亲。领着喜欢书画的孩子们,在我倡导建设的文化公园和村头村尾转悠,分享故事,同诵诗词,总让人乐此不疲。我用脚丈量故乡的每一个角落,用心唤醒每一片田地的记忆,让自己在岁月深处重新品味初心,定义那些被浓缩、封存的乡愁。

有年春节碰上儿子的生日,父子俩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微风吹来泥土的芬芳,我们一路对诗和唱歌,带着数不尽的真善美简直要飞向未来。“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别再四处漂泊”,这样的歌,儿子这代人已难触景生情。在城市化的年代,别说后一代如何亲近乡间田野,故乡也渐渐成为从乡村出走的年轻一代需要重新定义的地方。而我,在关注故乡那么辽阔为何还要远行、我们离乡村究竟有多远这类话题时,也情凝笔端,终于写起了儿童文学,关于田野,关于粮食,关于收获。但愿我们的乡愁之思,能在面向大地的一笔一墨中,为无数离开故乡又回望故乡的年轻人铺就温柔而坚实的返乡路。

故乡属于远行者,属于离开故乡的人,这世间唯有故乡无法告别。故乡依旧延续着我的少年梦,虽然我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或许每一个有此执念的人,恰是这般。

写下这些文字的第二天,病情反复的母亲以米龄辞世。守着灵堂,我看见一只蝴蝶飞呀飞,按风俗到数里外的姨家报丧时,那里也有一只蝴蝶飞呀飞,那一刻,我的泪水飞流直下。

我注定要继续守望这片土地。通往家乡的这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呢,多少往事记心头:田坎崩,我就学父母样,铲起田泥修补;耘田或夏夜抓泥鳅、捉黄鳝时,遇见水蛇,瞬间抓住蛇尾悬空抖几圈,再远远扔出;父母和两个姐姐起早下田,我则早起负责煮饭、喂猪,然后和二姐背起书包捧着红心地瓜边吃边上学;大姐出嫁,我挑担走在前头,告诉帅帅的司机姐夫不得欺负我姐;偷骑哥哥用来结婚的自行车,却在下坡路上没刹住车,摔得四仰八叉;接二姑回娘家,一路听讲当团长的二姑丈当年牺牲情景,哭得路边的伯公树也伤心垂头;深夜“捉鬼”,却被装神弄鬼的“促狭鬼”吓个半死;上大学时,分家的哥哥杀了一头猪卖了做学费,穷字当头的邻居送上汗津津皱巴巴的五元钱,邻村一奶奶等在路口,把压箱底的二十元塞到我手中……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乡村生生不息,故事绵延,这里有我遥远的前世,有我今生的精神图腾,以及难以言尽的后世,我必将以厚实的人格和作品回报。挥手间,已是“故园三十二年前”,1992年我在回家路上写《土地图腾》的句子还回响不息:

我,一个从泥土里冒头的孩子/以最平淡无奇的姿势对着城市 敲响饭碗/吆喝几声 出发吧 出发吧/那就是我哩/那里是我的生命之源


作者:钟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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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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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兆云,福建省作协副主席、福建省委党史方志办副主任。出版专著《刘亚楼上将》《辜鸿铭》(三卷本)《叶飞传》《我的国籍我的血》《海的那头是中国》《谷文昌:只为百姓梦圆》《玩“物”者》及客家往事三部曲等50余部,近2000万字。曾获首届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首届华侨文学奖、“中国好书”等奖项。日前,中宣部公布第十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获奖名单,钟兆云作品《奔跑的中国草》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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