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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解“唐末完人”韩偓在闽迷踪
来源:福建日报 2017.9.18 第11版 | 作者: | 时间:2017年09月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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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弘一法师三寻韩偓墓不得后,与“唐学士韩偓墓道”碑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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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偓墓

    韩偓是唐末五代一位曾流寓闽中十多年,被清《四库全书》馆臣称为“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亚,实为唐末完人”的忠臣与著名诗人。其生平与诗文系年,前已有为之编撰者,然多有歧异相乖之处,且有的或过于简要,或缺乏论证。虽其中也有后来居上、颇翔实可靠者,然亦不无可纠正或补充之处。

    故于撰著《韩偓集系年校注》之便,广参诸家年谱、传记、诗文系年以及相关文献资料,特为韩偓编撰生平与诗文系年简谱,今从中截取韩偓入闽后之行踪及创作简谱若干,以见韩偓与我八闽之密切关系。

    福州城的匆匆过客

    韩偓生于唐武宗会昌二年壬戌(842),字致尧,或作致光,小字冬郎,自号“玉山樵人”,唐京兆万年县人。

    唐哀帝天祐三年丙寅(906),这年他六十五岁,于二月已至江西抚州,有怀诸朝客与赠危全讽司空诗。三月二十七日,自抚州舟行往南城,有诗纪之。秋,已在福州,有咏荔枝诗三首。

    《三月二十七日自抚州往南城县舟行见拂水蔷薇因有是作》,诗题中谓“三月二十七日自抚州往南城县舟行”,此“三月二十七日”当在丙寅年。盖据前《丙寅二月二十二日抚州如归馆雨中有怀诸朝客》诗知,诗人丙寅年二月二十二日在抚州。又本诗下一首《荔枝三首》题下有“丙寅年秋到福州。自此后并福州作”小注。江西南城乃自抚州至福建福州所经之县城,故韩偓在南城当在丙寅年。

    韩偓《无题并序》说:“余辛酉年戏作《无题》十四韵……丙寅年九月,在福建寓止,有前东都度支院苏暐端公,挈余沦落诗稿见授,中得《无题》一首。因追味旧作,缺忘甚多,唯第二、第四首髣髴可记,其第三首才得数句而已。今亦依次编之,以俟他时偶获全本……”据此,苏暐端公丙寅年九月在福州交给韩偓已失落之诗稿,韩偓遂追味旧作而编次之,并作序以纪之。

    唐哀帝天祐四年、后梁太祖天平元年丁卯(907),正月十八日,韩偓与南来右常侍李洵等朝士,参加福州开元寺金铜佛像落成佛会。时偓闻再除其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事感而赋诗。四月,王审知等节镇称臣于梁,偓有《感事三十四韵》一长诗以实录之笔法,记述自己所经唐昭宗朝之经历,并哀悼李唐之亡。

    《感事三十四韵》诗题下有“丁卯已后”之自注,知诗乃丁卯年唐亡后作。是年,唐哀帝禅让帝位于朱温。四月,朱温即皇帝位,改元天平,唐亡。统签本(统签本为胡震亨《唐音统签·戊签·韩偓集》之简称)题下小注亦云,“丁卯作。是年唐亡,所云‘东海遂桑田’也”。

    徐复观认为《秋郊闲望有感》(《韩偓集》卷二)非韩偓诗,云:“《秋江闲望》诗有‘碧云秋色满吴乡’之句,闽不可以称‘吴乡’。又有‘可怜广武山前语,楚汉虚教作战场’,这是当时江浙一带群雄斗争的形势,所以此诗也不是韩偓的。”笔者以为,三国时福建地属吴国,故福建福州可称为吴乡,不必皆指“江浙一带”。又“可怜广武山前语,楚汉虚教作战场”,乃用典寓意,不可作实指楚、汉之地看。故徐氏之言缺乏确凿证据,不可据信。

    《手简第六帖》云:“旬日前所谘启,乞一书与建州,为右司李郎中经过,希稍延接……十月十五日偓状。”此文之作年,邓小军《韩偓年谱》系于后梁天平元年十月,谓“此帖无作年,但是观其内容,是在闽中时作。其中‘偓虽承建州八座眷私,自是旅客,难于托人’,与本年诗《李太舍池上玩红薇醉题》‘乍为旅客颜常厚’,同以‘旅客’自称,同为自述在王审知治下栖身之不安心情,当为同时之作,故系于此”。

    衰迈之年辗转多地

    后梁天平二年戊辰(908),韩偓约于是年冬已自福州移居沙县。

    后梁天平三年己巳(909)正月十二日,韩偓自沙县抵邵武,拟再往江西之抚州、信州,然为王审知派人追回沙县。春夏间,访老僧永明禅师,有诗纪之。在沙县寓居,病中见前郑左丞璘随外镇举荐赴洛,遂作诗赠之。岁末,离沙县由水路往尤溪,途经建溪,有诗纪溪水之险。

    宋李纲《梁溪集》卷十一《读韩偓诗并记有感》云:“韩偓,唐昭宗时为翰林学士承旨,颇与国论,为崔胤、朱全忠所不容,谪濮州司马。其后复官,不敢入朝,挈其族依闽中王审知。尝道沙阳,寓居天王院者岁余,与老僧蕴明相善,以诗赠之。”至己巳岁末,韩偓寓居沙县岁余,则推其初至沙县约在戊辰年冬。天王院住持蕴明,疑即永明禅师。

    《余寓汀州沙县病中闻前郑左丞璘随外镇举荐赴洛兼云继有急征旋见脂辖因作七言四韵戏以赠之或冀其感悟也》,中云:“公干寂寥甘坐废,子牟欢抃促行期。移都已改侯王第,惆怅沙堤别筑基。”此诗题下有“己巳年”小注,知其时诗人乃在沙县。郑左丞璘,唐郑州荥阳人,字华圣。昭宗大顺中,以考功员外郎充史馆修撰。乾宁中任翰林学士。累官尚书左丞。唐末乱,南入闽依泉州刺史王审邽。郑璘此行乃赴朱梁朝为官,故韩偓以诗为劝。

    《手简第二帖》云:“偓今日衰迫情地,旦夕难胜。况又孤侄已下,兼与小男等四处分散。中夜往往惊叫,便达晓号咽。衰迈之年,不自堪忍。”《韩偓年谱》天平三年谱考此文云,“偓年老移居异地,实际只有去年戊辰离福州移居沙县及本年己巳离沙县移居闽南尤溪、桃林、南安两次。而本年偓六十八岁,与自述‘衰迈之年’更相符合。职此之故,此帖系年于此”。

    后梁天平四年庚午(910),韩偓于本年春已自沙县抵达尤溪,有诗写村落因军过而荒寒之景象,“水自潺湲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随后寓居于南安县桃林场,有诗记述修整桃林场客舍之前池旁木槿遮蔽之事。

    桃林场,在今永春县。《闽书》卷十二《方域志·永春县》云,“东抵南安,西抵龙岩,南抵南安,北抵德化。本隋南安县之桃林场。五代唐长兴三年(932),王延钧升为县;晋天福三年(938),王昶改县曰永春”。

    韩偓以《此翁》诗表明自己原无仕闽之心,却被王审知幕下群公所猜忌,诗云:“高阁群公莫忌侬,侬心不在宦名中。严光一唾垂緌紫,何胤三遗大带红。金劲任从千口铄,玉寒曾试几炉烘。唯应鬼眼兼天眼,窥见行藏信此翁。”诗题下有“此后在桃林场”小注。

    又以《闲居》诗表明自己已无心出仕而决心隐逸闲居,“厌闻趋竞喜闲居,自种芜菁亦自锄。麋鹿跳梁忧触拨,鹰鹯抟击恐麤疏。拙谋却为多循理,所短深惭尽信书。刀尺不亏绳墨在,莫疑张翰恋鲈鱼”。

    《思录旧诗于卷上凄然有感因成一章》疑约作于天平四年前后,乃诗人晚年编录《香奁集》时有感之作。诗中所谓“寻思闲事到心头”之“闲事”,盖指其年轻时所曾经历之与一女子刻骨铭心相恋之事。

    晚景凄凉困死南安

    后梁天平五年、后梁乾化元年辛未(911),年已七十的韩偓离开桃林场,徙至南安县,先寄居九日山僧舍,后率家人在龙兴院后葵山垦荒耕种,安置族人。

    陈敦贞《唐韩学士偓年谱》谓,“韩公在桃林场,似仍未能安心住下去,乃于今年(911)夏间(按,此谓‘夏间’恐稍晚,应是‘春间’)离桃林,取水路南下至南安县治,即今丰州镇,寄居九日山僧舍。山在镇西里许,去泉州郡城不上十里……韩公既不到这郡城去,也不住到距丰州镇五里的潘山之招贤馆”。又谓,“自九日山移居于县治东门外二里许偏处西北方之三都董埔乡龙兴寺。故老相传,韩公在董埔乡寺间,亦自居处。盖公南来,除了家人,还有族人,有些族人留居闽中,其余到南安县来,就在韩公领导下,择地龙兴寺后的葵山,以垦荒耕种,名其地曰杏田,并以安置族人,随成一小村落,至今犹称杏田村”。

    后梁乾化三年癸酉(913), 韩偓寓居于南安已三年,《南安寓止》诗云:“此地三年偶寄家,枳篱茅厂共桑麻。”这年十月初,偓气疾初愈,赋诗言之。梁召韩偓入朝,偓亦辞不往,或在本年。

    本年尚游惠安的松洋洞,题诗纪之,“微茫烟水碧云间,拄杖南来渡远山。冠冕莫教视紫阁,衲衣且上傍禅关。青丘有地榛苓茂,故园无阶麦黍繁。午夜钟声闻北阙,六龙绕殿几时攀”。

    清嘉庆《惠安县志》卷六《山川》:“松洋山,北接九峰,乃邑山之最高者。有洞,仅容一人侧入,其中廓然,容二三百人。洞口石罅有老藤,直垂三丈余,入者缒以下。不枯,亦不萌。宋元末,居民避乱于此。”卷三十《寓贤·唐韩偓》也记载了他“避地入闽,游松洋洞”一事。

    《松洋洞》,诸种《韩偓集》未收,然诗见于陈澍辑,张大川补刊之《螺阳文献》附录《十八峰传墨》卷二《七言律》中。此书乃光绪癸未年开雕,宣统乙酉补刊,乃泉州城内上峰二铭馆藏版。高文显《韩偓》一书所附“韩诗(弘一大师真迹)”影页,并在《韩偓·跋》中记事,“是年暮春,我又伴他(弘一法师)往游惠安,我于无意中在图书馆里披阅《螺阳文献》,获得韩偓《题松洋洞》(惠安县城南)的逸诗一首,抄给老人看时,他马上戴起眼镜来,重新写成一中堂给我,作为游惠水的纪念”。

    后梁乾化四年甲戌(914),夫人裴氏卒,韩偓作《裴郡君祭文》。刘克庄《跋韩致光帖》云,“致光自癸亥去国,至甲戌悼亡,十有二年,流落久矣,而乃心唐室,始终不衰,其自书《裴郡君祭文》首书‘甲戌岁’,衔书‘前翰林学士承旨、银青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昌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韩某’,是岁朱氏篡唐已八年,为乾化四年,犹书唐故官而不用梁年号”。

    后梁龙德三年、后唐庄宗同光元年癸未(923),韩偓以八十二岁卒于南安龙兴寺,葬于葵山。清康熙《南安县志》卷二《疆域志》云,“葵山,在县北六七里,属三都,自双阳山东北来。有双石如箧,号‘迭经石’,又如葵花状。宋时上有法华院,下有三华院。唐翰林承旨韩偓……葬是山之麓”。

    韩偓晚年甚为穷困,尝借衣、借米于他人,《手简第十帖》有“眷私借及女使衣服”之语,《手简第十一帖》亦有“忧眷借及米二硕”之语。殁时,家无余财,惟烧残龙凤烛一器而已。

    宋郑文宝《南唐近事》披露,“韩寅亮,偓之子也,尝为予言:偓捐馆之日,温陵帅闻其家藏箱笥颇多,而缄鐍甚密,人罕见者。意其必有珍玩,使亲信发观,惟得烧残龙凤烛、金缕红巾百余条。蜡烛尚新,巾香犹郁。有老仆泫然而言曰,‘公为学士日,常视草金銮内殿,深夜方还翰苑。当时皆宫妓秉烛炬以送,公悉藏之。自西京之乱,得罪南迁,十不存一二矣’。余丱岁延平家有老尼,尝说斯事,与寅亮之言颇同。尼即偓之妾云耳”。

    (作者:吴在庆,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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